幽蓝星球的雨季精灵

1

　　再次确认闹钟被关掉后，我心满意足地倒向枕头。周末的早晨，要自然醒来才算完美。

　　冷冷的风扑进房间里，把梦境捏碎。落地窗被风刮得砰砰作响，活像有一双大手摇晃它似的。“五时二十七分”几个字僵化在手机屏幕上，“冬木市发布暴雨黄色预警信号”。荧屏渐渐变暗，意识如水蒸气般聚回梦的形状。

　　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白色气团，有一种非现实性色调掺杂进来。空气如果冻一般浓稠，冷冻过的香草气味缓慢移动着。梦里的场景一层层被剥开，意识里的什么被慢慢抽离身体。

　　醒来时，处于一片空白。弄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好半天像一棵蔫菜——一棵长时间被遗忘在黑乎乎的餐橱里头的青菜——一样麻木不仁。

　　继而像收集散落在地板上的豆粒似的，一个个拾回自己的意识，让身体适应现实。

2

　　铃声响过三遍，渡边急急忙忙跑进教室，在窗边的位置坐下，渡边似乎更喜欢窗外的景色。踏进教学楼就能让上课铃响起，是渡边与生俱来的特异功能。

　　课后我和渡边一起去吃晚饭。餐厅坐落在湖畔，湖面被雨滴激起的波纹与餐厅里餐具碰撞的声音对上了节拍。

　　鱼肉的清新气味在口中扩散开来，我可以清楚感觉出不折不扣的清甜肥美正被吮吸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将最后一片鱼夹进嘴里。餐厅里也荡出清新味儿。

　　收拾好餐具后，我和渡边撑伞走向课室。爱上步行是从雨季开始。路边的自行车如废弃不用的词语乱七八糟地停在那里，其中就有我自己的一辆。

　　“你听说过雨季精灵吗？”，渡边突然问我。

　　“没听说过”，我摇摇头，“为什么问这个”

　　“最近总是在下雨，一口气下了快一个星期，我都快忘了上次看到太阳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据说雨季精灵会偷走人的睡眠，来制造一场又一场不停歇的雨”。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渡边，继续向前走去。真的有这种精灵吗，我想。

3

　　宿舍灯熄灭了，渡边的床马上传出了鼻鼾声，彷佛灯开关同他的意识之间有电线连在一起。

　　我在透进窗户的微光中寻找着名为困意的东西。我可以在指尖略微感觉出类似睡眠边缘的东西，我试图把它抓住，却被它从指缝中逃脱。我的身体像是进入了浅浅的睡眠，但我的意识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十二分清醒地注视着自己。我既是渴望入睡的肉体，又是无比清晰的意识。自雨季精灵，如果真的存在，来过之后，我再也无法入睡。

　　假如雨季精灵是真实存在的，那睡精灵[^1]是不是也存在于现实呢。即使存在，睡精灵也只会眷顾渡边这样的人吧。

4

　　扬声器里的弦乐逐层推进，音乐声沁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墙壁的每一处小小的凹坑以及窗帘的每一道褶。

　　天空一片灰暗，房间里的台灯发出惨白的光芒。

　　几滴雨从天空中漏出，滴在行色匆匆的行人的肩膀。乌云渐渐变厚，终于，云层再也掌不住雨水的重量，大雨倾盆而下。落在空旷的草坪上，落在生活着清甜肥美的鱼的池塘里，落在刚刚倒满牛奶的陶瓷杯中。

　　每个晚上依然毫无困意。一到晚上，我的脑袋就远离现实几百年几万公里。各种情景在脑海中的影院轮番上映，有关过去的画面，预想未来的镜头，还有关于雨季精灵的幻想。直到天亮影院才打烊。

5

　　周围没有能称得上是高楼的建筑，站在通向顶层的楼梯转角处能把整片天空收揽眼底。雨云连绵到天际，把整个城市笼罩起来。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微弱的光，又马上变黑了。

　　一股天旋地转的困意向我袭来，我踉踉跄跄地走回房间，钻进被窝。

　　无法入睡的记忆正以一百五十码的速度离我远去，一切都像发生在天荒地老的往昔。我正被包裹在睡眠的胶囊当中。无法入睡的困扰像一道门永远在我身后关上了。对未来的不安也好，对过去的悔恨也好，都伴随着大脑影院轰然倒塌，此时此刻我只想活在这一时刻，体会这纯粹的睡眠。

　　醒来时，我仿佛躺在草地上。树枝上不知名的鸟在鸣啭。晾在阳台上的雨伞还散发冰冻的香草气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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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he Sandman is a mythical character in Western and Northern European folklore who puts people to sleep and brings good dreams by sprinkling magical sand onto the eyes of people while they sleep at night——wikipedia
[^2]: 本文纯属虚构，部分文字借用了村上春树先生的句子。